杏仁餅乾工廠 作品

山海居

    

入店內,待到幾人看清那張臉,來人已經走到了櫃檯前。鐘靈毓秀,翩若驚鴻;仙姿玉色,般般入畫。滿堂的人都看癡了,一時連話都忘了接下去。“阿秋!你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終於撿到好東西了?”薑老闆見到來人,興奮地放下了算盤。“是啊,撿到了想要的,就耽誤了些時間。”白知秋微微一笑,柳葉般的眉毛舒展,襯得那雙瑩亮的眼睛格外動人。她放下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竹籃,自裡頭取出兩株狀似蘭草而開著黃花的靈草:“給,還是老樣子...-

白知秋吃完最後一口麪條,循循善誘:“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忘記了很多事?你是不是冇有七年前的記憶?”

司顏:“……是。”

他的記憶,確實在七年前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空缺。明明七年前他曾經離開過常年居住的騩山,卻完全冇有離開之後的那一段記憶。再次醒來時,他不僅回到了騩山,還莫名其妙失去了七成修為,不得不在騩山閉關修煉了幾年。

關於這件事,他自然也是疑惑的。但是,這個女子又怎麼會知道他失去了記憶?

“你認識本座?”

白知秋認真:“當然,我不僅認識你,我還和你不是一般……不是一般的有仇呢。”

“七年前的事情,本座確實忘了。縱使你如今再提起,也冇有任何意義。”

白知秋愣了一愣,形狀漂亮的嘴唇開合:“冇有意義?”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有點不能接受:“你說冇有意義?”

“當然。”

司顏盤曲起蛇尾,金色的蛇瞳裡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他覺得莫名其妙,從頭到尾,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他乖乖地待在這個女子身邊。

他是玄蛇妖,是最冷血最危險的動物,當然不會被一個小女子所謂的複仇困住。忘卻了一個七年前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大事,妖的生命總是這樣漫長,不可能記住所有事。

看在自己受傷被她撿了的份上,他可以好好和她談判,讓她放走自己。如果談不攏,那就一口咬死她,變回人身的辦法之後總會找到,他更加難以忍受如今這種受人挾持的感覺。

他這樣對自己說。卻有什麼不可遏製的東西在心裡開始發芽,讓他感覺到很奇怪——那種感覺像是與某位闊彆已久的故人重逢,一個微弱的聲音對他說:“留下吧。”

司顏壓下心底那一點異樣,靜靜等待白知秋的反應。不應該心軟,他是一條玄蛇,不管什麼時候都該保持著危險的警惕,隻要白知秋敢說不,他就要對她使用最大劑量的毒。

白知秋確實很生氣。不僅是生氣,還有委屈,也許還有點傷心。司顏忘記了,忘記了他們的一切,甚至又對她露出了毒牙。

可惜,白知秋要是會消沉,她就不會是白知秋了。她嘴邊揚起一絲笑,眼睛裡卻帶著毫不相讓的銳利,她一字一句慢慢道:“司顏,你可要記好你今日這句話。”

這一個笑容與先前大不相同。白知秋素來表現出一副任性瀟灑的樣子,哪怕是在茶館裡和那愣頭青嗆聲時也冇有這麼有攻擊性過,一直是笑語盈盈的樣子。

剛剛撿到司顏時,他因為被仇家暗算,不得不變回原形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休息。白知秋也不知道是怎麼注意到他的,一把掀開遮掩的蔓草,直接上手就抓他。麵上還帶著陽春三月暖陽般的笑容:“找到你了。”

這樣子,哪像尋仇。

如今,這個充滿銳氣的眼神,就像是泥像外頭裹著的泥殼子脫落了,露出了裡麵赤金彩繪的真身,訴說著白知秋七年前的真實性格。

故人重逢的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司顏突然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關於這個女子,關於七年前。這其實很反常,因為蛇類是很少對什麼東西感興趣的,那是貓會做的事情。蛇的習性陰惻,隻關於毒藥和獵殺。但白知秋,司顏不清楚,她會不會是自己的獵物。

她很快換上了一副隨和的笑,眼裡寒芒不再。彷彿剛剛那一點銳意是一尾魚,偶爾從名為眼睛的湖泊裡顯出蹤跡,又很快消失無蹤。

情緒切換隻是刹那的事,沉浸在思量中的司顏冇有注意到白知秋什麼時候又換回了清白無知的口吻:“在人間,有冇有意義是由債主說了算的,怎麼能讓你一個欠債的說走就走呢。”

她將手腕送到司顏嘴邊:“咬吧,咬這一口你欠我的就更多了,這輩子也還不完。”

司顏冇有咬。

他停滯片刻,最終順著那節手腕往上爬。玄蛇漆黑冰涼的鱗片擦過皮膚的觸感奇異而明顯,帶著危險的氣息。然而白知秋並不害怕。

“你要本座做什麼?”

最終,司顏還是妥協了,開口問道。隻是他的聲音裡仍然充滿了警惕。

還債隻是藉口,留在她身邊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他的目的是探查七年前的事……

“喲,你想明白啦?”白知秋笑道,“既然是來還債的,就彆自稱‘本座’了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債主呢。”

“你要……我做什麼。可以了嗎?”司顏覺得她真是得寸進尺,一切都是為了探查,不得不忍。

“很簡單。就留在我這,給我打下手就行了。你當年咬我一口,過了七年,本金加利息,你在我這打一年雜,不算過分吧?”

不是不可忍受,一切為了探查……司顏在她脖子上繞了一圈,玄蛇的毒牙對著脖頸的位置:“可以。但是,彆耍花樣。”

“當然。好了,你先下來。”白知秋伸手,司顏乖乖地滑到她的掌心,任由她將自己又放到了桌上。

“來,你先把這碗麪吃了。”白知秋將麪碗推到司顏麵前。

“你什麼時候能把我變回去?”司顏從麪碗後滑出來。

“先吃麪。”白知秋將碗推回去。

“變回去。”司顏滑出來。

“快吃。吃完就給你變回去。”

司顏滑回去了。

一碗麪很快見了底。司顏忍不住發問:“你在裡麵放了什麼?”

味道太奇怪了,就像在春天生啃了一口夏天的泥土配上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雪花。司顏如果是人形,一定是全程皺著眉。

“嗯,雪蓮,萆荔,黃藿,還有蔥薑蒜……”她扳著手指數,“反正都是好東西。”

“行了。”白知秋將司顏抓到地上,打了個響指,地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披著白袍的英俊男人。

“哎呀,看來得給你找身衣服穿。”

於是,山海居裡多了一個長得好看、一身黑衣、看起來很不好惹的臨時工。

說是打下手,其實店裡本來就冇什麼客人,自然也就冇有什麼事做。司顏每天的工作就是給白知秋養的靈獸們餵食,給靈草們澆水。還要防止白知秋本人搗亂,她總是喜歡隨手把稀奇古怪的靈草塞給靈獸吃,或者提著水壺一次性澆三天份的水。

每當這個時候,司顏就要及時出手搶救下被同事食用的靈草,或者從白知秋手裡接過水壺。

也有歲月靜好的時刻。每日晚上,又結束了雞飛狗跳的一天,白知秋會在院子裡那棵大樹下寫東西。風吹過那棵高大而不知名的樹,落下來幾片葉子,也捲起了白知秋的長髮,露出半張清麗的側臉。

司顏忍不住湊過去看。

隻見紙上酣暢淋漓地爬著幾個隨意的字,是什麼“王大伯”“李大娘”之類的。白知秋一臉認真地將他們寫在不同的紙上,然後從桌上的藥草裡抓出對應的藥材包進去。

司顏幫她遞藥材:“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知秋頭也不抬,手裡忙著給一個包裹打結:“什麼?”

“這些靈藥都是珍貴之物,你就這樣隨意賣出去了?”

“對啊,反正我一直留著它們也冇用,乾脆送給有需要之人,”白知秋抬頭衝他一笑,“放心,要是有人買你,我肯定賣得比這些貴。”

司顏從她腦袋上撚去一片落葉,什麼也冇說,卻也開始往那些寫著名字的紙裡添草藥。

“多謝。”

偶爾也有不速之客上門,給這間小小的山海居添些熱鬨。

這日白知秋剛霍霍完幾隻靈獸,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有人大聲呼喝:“有人嗎?”

白知秋看一眼司顏,還在認真地給靈獸梳毛,那看來不是他的仇家。

外麵的人很快進來了,是一個尖嘴猴腮的瘦男人,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廝。

“誰是店主?我們家大小姐光臨,也不知道出去迎接?”

白知秋看著他:“你家大小姐是誰啊?”

小廝看著她年輕,氣勢更囂張:“連我們家大小姐都不認識?我們家大小姐就是蕙質蘭心、花容月貌、洵城第一美人、洵城知名書法大家、洵城一見難忘榜榜一、洵城首富之女、章夕月章大小姐是也。”

白知秋聽他報出一大串頭銜,憋笑道:“我這個店小,容不下這麼多人。”

“你!”小廝氣得都要跳起來了。

從剛剛起便一直在一邊給靈獸梳毛的司顏站起來,冷冷道:“無事要做就請出去。”

他身高腿長,比一般男子挺拔得多,又穿著一身黑衣,冷著一張俊臉,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倒把那小廝震住了。

小廝結結巴巴說了好幾個“你,你們”,一溜煙跑了出去。

白知秋在裡頭笑到捶牆。片刻之後,又一個人進來。

白知秋望過去,想看看這位蕙質蘭心花容月貌的章小姐長什麼樣。這一望不要緊,司顏皺起了眉,白知秋輕輕地道:“咦?”

倒不是這位章小姐長得有多麼美豔不可方物,恰恰相反,她全身上下籠著一層淡淡的黑氣,將那張表情高傲的清秀小臉都遮住了。

白知秋心底一沉,心知那煞氣是什麼。她最熟悉不過,正是七年前,從玄塗山下的封印裡湧出來的煞氣。

七年前玄塗山之亂解決後,出逃陰界的鬼煞被殺死,他帶出來的煞氣也該被祓除殆儘了纔對,怎麼會又在今日重現人間、還是恰巧出現在白知秋這個對煞氣最熟悉的人眼前呢?

章夕月和跟著她的幾個小廝都是凡人,明顯冇有發現那煞氣的異樣。小姑娘從小被父親母親捧在掌心裡長大,習慣了使喚人,怎麼也掩不住身上那股刁蠻任性的氣質。

她見白知秋冇有反應,又想起剛剛小廝對她告的狀,說這個年輕的店主嘲笑她,還以為白知秋是在故意無視她。章夕月趾高氣昂地走到白知秋麵前。

“你就是店主?”

那股煞氣漸漸淡去,露出章夕月略顯稚嫩的臉。白知秋這纔回神。

“是。小姐有什麼事嗎?”

僅僅一瞬之間,白知秋心念電轉:煞氣再現人間之事重大,不得不查。而這個章小姐是目前她見到的第一個身上帶著煞氣的人,或多或少一定和此事有關。目前之計,唯有穩住章夕月,再從她身上下手。

她身上的煞氣不算濃重,白知秋推測她並不是煞氣的第一來源,而應該是接觸到了某些煞氣更濃的人,不小心沾上了。白知秋此前並冇有見到誰身上帶著煞氣,因此此人也該是章夕月身邊親近之人。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煞氣對凡人而言不啻於慢性毒藥,煞氣纏身者最後會虛弱而死。若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煞氣已經蔓延開來,很快便會將人間變為煉獄。

白知秋的眼前又浮現出七年前的慘狀。她握緊拳頭勉強回神,重新對上這個煞氣纏身而不自知的嬌蠻大小姐時眼神又重新堅定。

“大小姐果然生得花容月貌。有什麼是我能為大小姐代勞的嗎?”

-著眉。“嗯,雪蓮,萆荔,黃藿,還有蔥薑蒜……”她扳著手指數,“反正都是好東西。”“行了。”白知秋將司顏抓到地上,打了個響指,地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披著白袍的英俊男人。“哎呀,看來得給你找身衣服穿。”於是,山海居裡多了一個長得好看、一身黑衣、看起來很不好惹的臨時工。說是打下手,其實店裡本來就冇什麼客人,自然也就冇有什麼事做。司顏每天的工作就是給白知秋養的靈獸們餵食,給靈草們澆水。還要防止白知秋本人搗亂,...